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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 )” 2020-4-8看点 “说理写作”是学生们的老大难问题,随着批判性思维与逻辑表达能力的走红,对说理写作的培养也随之被提上日程。中国学生为何头疼于“说理写作”?写作过程中存在哪些陷阱?相关能力又该如何培养?为了找到答案,外滩君与开创了北大附中“公共说理”课程的李亦辰老师,以及目前正为上海知名双语学校进行论证写作开发的资深媒体人田健东博士聊了聊。
文丨周滢滢
提起“议论文写作”,浮现在学生脑海的,常是枯燥的说理论证,摆事实讲道理的老八股样式。
如果不是因为考试需要,可能很少有学生会对这样一种写作类型产生兴趣。
实际上,作为一种强调“说理”和“论证”的文体,真正的议论文写作,需要写作者查阅大量资料,进行批判性地思考和逻辑表达。它类似于西方在中小学阶段就十分强调的说理写作、论证写作、以及批判性写作。
然而,受制于应试作文的限制,我们传统的议论文写作,却常常陷于“议论空泛”和“缺少逻辑”的窠臼。
随着世界复杂程度加深,批判性思考能力,已经日益成为学生的必备技能。而与之相关的写作训练,也逐渐受到重视。
从美国高中的公共说理课,到美国大学的批判性写作课,再到清华大学将说理写作,当作大学一年级的必修课。很多国家都在通过说理写作,来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和批判性思考的能力。
如何让学生原本头疼的“说理写作”,变得喜闻乐见,且有别于传统议论文写作,真正锻炼学生自主表达和论证说理的能力?
开创北大附中“公共说理”课的李亦辰老师,摸索出了一条新路。
北大附中博雅学院,向来强调对学生进行阅读和写作方面的训练,在国家课程标准的语文、历史、政治课程之外,还开设了说理写作、创意写作等必修课。
2017年,李亦辰开始研发“说理写作”课程。今天,这门课已经成为北大附中的“公共说理”必修课。收纳整理了部分课程精华的《北大附中说理写作课》一书,也已出版。
外滩君采访了李亦辰老师,和这位一线老师聊聊,说理写作教学中的那些 “门道儿”。
中国学生缺少“说理写作”的土壤
“在传统语文课之外,为什么要单独开设一门说理写作课?有多大的必要?”李亦辰在教学和研发中,没少遇到这样的疑问。
在她看来,如果说写作,越来越成为人生的通用技能,那么基于“说理”的写作,就更是每一位学生、每一个普通人需要掌握的必备能力。
“说理”的反面,是不讲道理,它有两种极端的表现形式:
一是别人说什么怼什么,强迫别人同意自己;
二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自己完全不求证。
特别是在网络上,针对一个个公共话题的讨论中,不乏混淆是非的言论、不理性的信息传播、无意义的“站队”和“炮轰”,甚至此起彼伏的攻击羞辱… …
可以看出,批判性思维和公共说理的精神,在现代公民社会中十分重要,却又极度缺乏。
这也是北大附中开设“公共说理”课的初心。
此外,北大附中开设说理写作课,也是为了更好地衔接大学阶段必须要掌握的学术写作。
在以博雅教育为基础的美国大学,无论学生选择什么学科,学术写作无所不在。从分析一段文本材料,到提出一项研究观点,都离不开说理。
这也是为什么,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国内很多能写出漂亮作文的“文科学霸”,到了美国大学却遭遇写作困境。
外滩君曾同多位有此烦恼的学生交流,他们都感慨:强调说理的学术写作,和自己在国内的写作训练,根本就是两回事!
前者更强调的是,你站在合适的立场,用一种恰当的说理方式,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而国内的传统的作文训练中,学生自己的想法,则是被忽略的。
2015年,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ETS)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联合研究项目“EPP(中国)测试和研发”的阶段性研究成果显示:“EPP (中国)批判性思维能力测试成绩与高考语文成绩相关不显著,反而与高考英语和数学两科成绩相关显著”。
这个结果令人震惊:语文,居然不是培养批判性思维能力的学科?
李亦辰表示,这也很好理解,因为很多传统作文考题,都是给出一个题目或一段材料,学生只要去揣摩出题人的想法和观点,再加以“拼凑”和“证明”即可。
“所以,我们经常看到一些假大空的应试作文,华丽辞藻堆叠,背一些事例、名人名言,塞到文章里,乍一看眼花缭乱,实际言之无物。”
她强调,实际上,一篇真正的说理文章,不需要背诵任何的名人名言、好词好句、伟人故事、经典论据。它更需要的是,通过资料查阅、文本分析,加以推理和论证。
上海资深媒体人田健东博士,目前在沪上一所知名双语学校进行论证写作开发,他表示,北大附中的说理写作,打破了我们对写作课的狭隘认知。
无论是说理写作课,还是论证写作课,其实都不是一门训练具体写作技能,更不是语文课下的应试写作,而是一门培养思维和素养的通识课。
警惕写作中常见的“伪说理”
在李亦辰看来,中国学生在说理写作上,还有一个突出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如何论证。
一方面,缺乏逻辑论证的基本素养,写作变成资料的堆砌。
“很多学生在写作中,尽管他们查找了很多材料,却不知道自己的核心观点是什么,也不知道哪些材料能够证明,只能一股脑儿地堆积到文章里,看起来就像资料库一样。”
另一方面,中国学生掌握的一些论证方法,很多时候并不能起到支持论点的作用,因而成为一种“伪说理”。
在田健东博士看来,无论是传统的议论文教学,还是正在兴起的批判性写作,最薄弱的环节,就是论证和推理的过程。他曾经观摩过一些写作公开课,因为缺少论证推理的过程,存在很多“例而不证”的现象。
“当然也要避免另一种极端,那就是将’写作课’上成’逻辑训练课’。”田博士表示,想要解决这一问题,不妨借鉴图尔敏论证模式,它是美国论证写作中最核心的理论支撑。
究竟什么样的论据才是有说服力的? 什么样的论证过程,才能支撑你的论点?李亦辰认为,这其实是一种十分基础的逻辑思维训练。
比如,美国的Critical Thinking教材从PreK阶段开始,就对孩子进行这方面的训练。低年级小学生要求能区分什么是观点(opinion),什么是事实(facts);到了小学高年级,更重视对观点的阐述,并给出推理过程。
在美国写作训练中,也非常强调“文本细读”。
学生需要在阅读文本过程中,找出作者的核心观点是什么,理由是什么,是如何形成佐证的?有哪些隐含或潜在的推理过程?
这样的阅读训练,对于培养学生在说理写作中的批判性思维,十分有效。
李亦辰提醒,无论是在阅读、写作,还是在与别人的交流对话中,都要有一种自省的习惯,发现自己或他人的观点,存在什么问题,从而不断去优化自己的想法,提升思维品质。
“我们所使用的证据,也可以是典型事例、调查报告、专家言论等。但是,使用的前提是,我们要对这个证据做出判断,认识到每一种证据的局限性,而非不假思索地相信。”
她提醒,特别是在网络信息时代,看到一篇文章(包括图片或视频等),我们要首先问自己几个问题:
这篇文章是原创还是转载?它最初的信息源在哪里?
文章标题和内容相符吗?转载后的内容与最初信源内容 ,还一致吗?
最初发表这篇文章的刊物、网站、公众号是什么性质的媒体?
因为所有媒体提供的事实或观点,都不可避免带有一定的片面性,要尽可能地多方了解。
而在进行资料搜集和观点梳理的时候,不妨列这样的表格,帮助自己理清思路。
它能帮助我们在纷繁复杂的态度和观点中,评估各方理由和论证,形成自己的判断。
在观点表达和合理论证的基础上,最后才是如何有新颖的标题、吸引人的开头结尾,这些让文章更“好看”的东西。
说理就像讲故事,一样有“套路”
至于说理写作,是否也有一定的“套路”?李亦辰对此并不否认。
“我们不能因为传统意义上的‘写作套路’僵化,就说所有的‘套路’都不好,有些‘套路’其实也很重要。”
比如说理写作中基础的“五段式”布局,能让你的文章结构更清晰。
除了基本的论证逻辑和结构,李亦辰表示,说理写作还可以借鉴故事创作的“套路”。
听到这里,外滩君十分诧异:“前者注重说理,后者注重故事创作,二者完全不一样,怎么会有相同的套路?”
李亦辰解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说理就像讲故事”,这二者并非相互矛盾。
“创意写作也好,说理写作也好,怎样才算写得好?都是得让人想往下读。在创意写作中,一个好故事,必须要有悬念。同样,好的说理文章,也需要制造悬念。”
如果按照传统的“首先—其次—最后”按部就班地写,平铺直叙,可能让人昏昏欲睡,可读性不强。
怎么在说理写作中创造悬念?
著名的金字塔写作结构创始人芭芭拉·明托,在《金字塔原理》一书中,提出了一种典型的 “讲故事”呈现模式,即 “背景——冲突——疑问——回答”。她认为,这样就确保在引导读者了解你的思维过程之前,和读者“站在同一位置上”。
李亦辰建议,在说理写作中,不妨通过这样一种“创造疑问——给出回答”的结构,不断培养读者阅读过程中的疑问,引发读者思考。
这样一种策略不仅可以用在说理写作中,写其他形式的文章、演讲、报告和展示中,都可以运用,这是吸引读者和听众颇为有效的方式。
“当然,‘套路’只是手段,不是枷锁。”
她提醒,所谓的套路,必须建立在你已经做了足够的分析,有明确的观点,以及合理论证的基础上。否则就是一篇没有说理价值的“纯套路”文章。
“我就曾收到一些学生的作文,将‘辩证法’当作了写作套路,无论拿到什么样的题目,都下意识地进行利弊正反分析。一定要分析出‘戒网瘾学校’和‘女德班’的好处,让人哭笑不得。”
此外,每一篇说理文章,最关键的还是要说理的内容,也就是它的核心探究问题。提出一个好的探究问题,是说理写作特别关键的一步。
“假如你喜欢流行音乐,完全可以写‘你是否支持售卖演唱会周边产品?’假如你对时政不感兴趣,就不要强迫自己从新闻里找选题。”
她建议学生,在日常练习中,最好从自己感兴趣的、和生活息息相关的话题中,寻找一个小的切入口,将一些宏观话题,转化为一个个更具体、更有针对性的题目。
田健东博士补充说,我们对套路的认识上,存在两种误区:
一种是认为套路没有用;
一种是“唯套路”,用套路对学生进行机械地训练。
“其实,论证和说理写作中的套路和框架,和学生隐性的思考过程是相呼应的。关键是,要让学生在写作过程中,体会到套路背后的内在逻辑,自己生成‘套路’。”
比技巧更重要的,是表达的意愿
曾经有一位教育学教授问李亦辰:“你希望学生上完这个课达到什么水平?”李亦辰回答:“起码可以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位教授将身体往后一仰,在胸前抄起两手,斜着眼睛:“这么大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吗?”语气充满怀疑。
“难道学生没有自己的想法吗?”李亦辰也很诧异,在她看来,不管多大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不能认为学生太小,没有讨论严肃话题的能力,他们是可以很有观点的。只是,在长时间被灌输式教育和标准答案所束缚,变得好像没有想法了。”
从事写作教学以来,李亦辰发现,没有自己的想法,恐惧真实观点的表达,这的确是中国学生在说理写作上,面临的一个老大难问题。
这种现象在她每学期迎来的一茬茬新生身上,都会出现。
“在中国的传统教育中,很喜欢给学生树立一个权威,家长或者老师,会认为‘听话’很重要。长此以往,他们会认为自己的观点并不重要,也不再有思考的热情。”
作为写作课老师,她发现学生对任何类型写作,提不起兴趣的根本原因,就是缺乏表达的热情。
“没有想要表达的冲动,怎么可能逼着学生像刷数学题一样,去练习写作呢?别说是让学生感到头疼的说理写作了。”
因此,在她看来,当下面向中国学生的说理写作课,当务之急,可能并非教授具体写作技巧,而是先让学生建立起主动思考和表达:我是怎么想的?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比写作技巧更重要的是,学生要有自主表达的愿望。
外滩君疑惑:难道写作技巧不重要吗?
李亦辰解释道,说理写作中所谓的写作技巧,比如怎么开头结尾?如何谋篇布局?什么是基本的五段式论证结构?这些无非都是一些简单的程式化内容。
因此,她会以微课的形式,录制给学生课后观看;而宝贵的课堂时间,则用来激发和唤醒学生的表达欲望。
具体怎么“唤醒”?
她的做法是,引入学生感兴趣的“热身讨论”,让他们在真实的情境中,进行说理训练。
比如,对学校选课制度改革的意见?书院活动室是否可以允许学生打游戏?每个人集资一百块钱的班费,要怎么用?… …如果学生的提议有理有据,甚至会被学校采纳。
这种真实场景下的讨论,可以增强学生参与说理讨论的热情。“学生们会发现,原来,说理并不是一种无关痛痒的自说自话,而是可以通过具有说服力的论证,真正解决某些实际问题。”
就这样,北大附中的说理写作课,更像是一堂公开辩论课。
在日常化讨论作为“前菜”之外,那些富有争议的经典话题,则对学生有着难度更高的说理训练。
从经典“电车困境”中的选择,到对废止死刑的态度;
从网络课程能否缓解教育不平等的讨论,到对安乐死的支持与否… …
“学生平时可能不会特别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又有很大的讨论空间和自由度,需要在课后查阅大量资料,全面分析”,李亦辰说,这对学生的批判性思考和说理能力,都是一种很好的训练。
最后,回到那位教育学教授的问题,“你希望学生上完这个课达到什么水平?”
除了能“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之外,李亦辰还期待,学生起码能成为“初始的思考者”。
什么是“初始的思考者”?那就是能清晰地表达问题,检查信息的准确性,能够发现偏见、不公正,尽量注意到何时的自己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冷静地、就事论事地讨论问题。
“千万不要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我们每个人都是思考的练习者。”李亦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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